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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加拿大十年,我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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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我们一家人刚刚移民到加拿大,就心怀着好奇去美国和加拿大的边界线上瞭望。

美加边境线号称是世界上最长的不设防边境线。不设防指的是军事上,法律上跨越边境的地方都设有关卡,得验明正身才能放行。在广州生活多年,见惯了尽管同属一国却仍然守备森严的深港边界线,年轻气盛的我,站在美加边境上深感不可思议,忍不住想质问加拿大:

一问加拿大:论自然禀赋,你可是顶级配置,河湖遍地,淡水水域面积世界第一,森林资源占了世界十分之一,枫树是国家象征;论农业大国,你可是世界主要粮食生产国之一;论矿藏资源,产值仅次于俄罗斯和美国;说地广人稀,说的就是你啊。你难道不怕美国窥视你、侵略你吗?

二问加拿大: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讨饭的手里都拿着一根打狗棒。你为什么不步步为营、城府森严、装模作样、摆臭架子,还真当自己是个小透明,胸怀坦荡的真君子,即便如此冰天雪地,加拿大人都不穿秋裤。你就完全没压力没有野心?你不设防,真的可以睡安稳觉吗?

三问加拿大:论国土面积,你好歹世界第二;你不“厉害了,我的国!”至少可以大国崛起。明明可以冒充世界警察的,你为什么不是给大英帝国当炮灰,就是去抱那个在全世界到处刷存在感美国的大腿?你难道不知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吗?

四问加拿大:你的国家你做主,你的臣民你掌控,你完全可以按照英国思想家霍布斯所说的做“拥有绝对权力的君主”,以结束臣民们混乱的“自然状态”、以保证臣民的健康成长;你不但不控制,你还接纳、尊重、包容;你融合了世界上最多的民族和宗教,却没有尖锐矛盾,连魁北克闹独立都闹得很有秩序;你没有战争、动乱和革命,从统一到独立都没有经历大规模流血冲突。你难道就不执着于占有和控制?

加拿大明白如果美国想要打的话,是防不胜防的,随便怎样防都是白防,所以聪明的加拿大选择了对美国不设防,接受邻居的保护。美国总统罗斯福说:“我向诸位保证,如果加拿大领土遭到任何其它帝国的威胁,美国人民不会坐视”。加拿大人爱说,他们把军事上的开支用在了医疗保险、教育等社会福利上。再加一个清廉的政府,大概就是这个国家无需勤劳,就可以富裕的原因吧。

德国心理学家帕特·海灵说:“幸福的家庭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控制欲很强的人。”国家也一样。

加拿大的明智之举,是以雅量平静去接受不可改变的事,但并不等于她没有勇气去改变可以改变的事。无论在战争时期还是在和平年代,加拿大都在用她的方式影响着世界。

二战期间,荷兰皇室因战乱流亡来加拿大渥太华,也正巧赶上荷兰朱莉安娜公主怀胎十月。因荷兰皇室继承法规定王子公主必须出生在荷兰才有皇位承继权的资格,而加拿大法律规定,凡出生在加拿大境内的人,自动成为加拿大的落地公民。一时间,两国政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加拿大国会通过一项特别法案,将渥太华市民医院的一间产房划为荷兰领土。加拿大以她的善良和机智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国际难题,堪称国与国之间无私帮助,友好交往的典范。

战争结束后,荷兰政府以10万株郁金香赠送加拿大,以表感激之情。荷兰议会也通过法案,将渥太华市民医院那间产房的荷兰的领土主权归还加拿大。

正是一群智慧的加拿大人,才有了世界上最寒冷的国土却拥有最温和的国度。加拿大人就是怀着这种坚忍互助的精神,一同抵抗风雪,一同托起繁荣,一同把寒冷的土地,建成世界上最富饶最宜居最和平最友好的家园,而加拿大的不设防和没有控制欲,是一种光明、透明、敞开、开放的态度,不设防是因为不怕暴露自己的弱点,只有内心强大、充满自信、胸怀坦荡、有安全感的国家和人,才敢于此。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这些年,我断断续续在加拿大政府为移民免费提供的ESL班学习英文。原以为英文补习班就是一个补习语言的地方。结果我错了。

在ESL班里,学到的不仅仅是语言,还有加拿大的历史、文化、法律和习俗以及加拿大人面对瞬间的变换时,坦然接纳、包容、随性自然的心态。有这么一个段子:一对加拿大年轻夫妻准备开车去野外露营两周。丈夫兴奋地向妻子描绘在山里,躺在帐篷里仰望星空的美好景象,并且大声地说这就是生活。妻子提醒道,天气预报说这两周有雨。丈夫轻蔑地笑道:天气预报都是胡说八道,从来没有说准过。结果两个人刚上山,山里的脸说变就变,顿时下起了倾盆大雨。小两口被困在山谷之中。于是他俩躲在车里,听了两天的打雷下雨。小夫妻俩依然笑嘻嘻地说: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这些加拿大人,即便日子就如同莎士比亚加佐罗的歌——时而不靠谱,时而不着调,他们也可以把它过成一首诗——时而简单有韵律,时而精致而幽默,过随遇而安的生活,没有过度的焦虑症和强迫症,即便在苦中也学着作乐。赶脚有一个强有力包容的国家做靠山,为她的子民提供了足够的安全感和幸福感,她的子民居然如此的任性同时心平气和。

在加拿大,随处可见草坪上席地而坐看书的学生,赤脚在公园里散步的老人,还有见人就上前讨吃的松鼠和海鸥。

我以前只知道天下没有不怕人的野生动物。到了加拿大,时不时听到的是,谁谁谁家的花园里来了几只梅花鹿。

开车走在大街上,时常能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加拿大雁排着长长的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斑马线上,过马路。道路两边的车都停下来让道,安静而耐心地等着最后一个雁走过。不仅动物有安全感,连植物也有。路边的小树丛,就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蘑菇,和蜘蛛网一般挂在树枝上的苔藓。苔藓就像树枝的美髯随风飘拂,相信空气不干净,长不出这些植被。

你看我啰嗦了这么多,是不是忍不住想问:你把加拿大写得辣么好,遇到过什么麻烦吗?有的,我正准备说哩。即便生活在加拿大温哥华这样的城市,也会碰见一些意外:傍晚在森林里跑步的时候,不小心一抬头,会被一只长着老人脸的猫头鹰唬得心怦怦直跳;冬天的夜晚,我和我先生在小区里散步,隔着一条街,偶尔还碰到过一对野狼。它那一对和我们这一对,隔着很短的距离,面对面凝视着对方。那个时刻,时间就好像凝固了一般,我整个人都一动不敢动。还好,还是那一对定力不够,先撤了;

最好玩的是臭鼬。前几年,在我家后院搬来了一家大小好几个臭鼬。他们在后院里安营扎寨,翻我后院的草坪,揭开放在后门的垃圾桶盖,找里面的食物。最最麻烦的事情是,他们小小的身体酝酿着强大的屁能量,放的一个屁可以抵一个化工厂排的半天废气了。夜幕降临时,只需闻臭寻臭鼬,就能找到藏在树灌中的臭鼬了。鬼鬼祟祟的小家伙,会为自己污染了环境羞于见人吗?为此,我还向温哥华市政府写过投诉信,请求他们想办法,帮忙请走小臭鼬一家子。

哦!对了,在北温哥华,有一个邮差曾经网红过,因为他送信的过程里,在一家的门口碰到一只体型庞大的熊。于是他给这家人留了一个便条,说,我再也不敢给你们家送信了,你们家有熊。这个便条被传到网上,令这位英俊的邮差哥着实网红了好一阵子。

加拿大好山好水好寂寞,特别对于孩子上大学后的空巢老人,退休后打发时间的办法就只好沾花惹草,游山玩水,顺便去读加拿大。我和我先生自驾车横穿加拿大辽阔的国土,在更多地了解到加拿大政府给民众提供的福利待遇,真正将民众奉为衣食父母的各种服务后;在亲眼看见加拿大对待难民,特别是对待残疾人的无怨无悔的奉献之后,我开始幻想有一天自己老了病了动不了了,这个国家还算靠谱;我开始在归属感上有些迷惑,觉得做一个加拿大人也许不赖;迷惑至后,又开始对自个儿轻易就这么缴械投降的臣服懊恼不已。来加拿大十年。我突然明白了一点什么,是什么呢?

都说,看遍全球的秋色,最美的秋色还是在加拿大。在我看来加拿大就是这样一个国家:她只想静静地作一个美少妇,繁华功利都与她无关,无论外面的环境如何变化,她的内心始终有一份宁静;她在静静中叶艳叶落,云卷云舒,远离尘埃,安静地绽放在宁静中,因为她知道,一旦热闹、哗众取宠起来,就失去了与生俱来的羞涩的宁静,失去了从宁静中绽放出的美丽。与其说这是一种修炼,其实是一种选择,选择接纳。参加过加拿大人葬礼的人,都能感受到在葬礼上的那份悲伤的宁静和坦然。音乐平静安详,浅吟低唱犹如天神的迎接,亲人没有哀嚎,有的是平静的表情或低声的啜泣,形式简单氛围平静,死亡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自然的归宿。

接纳瞬间带来的一切,痛而不言,笑而不语,迷而不失,惊而不乱……

来加拿大十年,同学们一起坐公交车上学;聚会时每人带一两个自己做的菜和大家分享;一起去教堂,面对上帝时人人平等……我慢慢体会出了这样的一种心境:如果改变不了一座山的轮廓,改变不了一只鸟飞翔的轨迹,改变不了河水流淌的速度,那么,去接纳它、去观察它、去欣赏它、去发现它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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